小粑粑(妹妹的遗物(纪实作品))
妹妹的遗物
(纪实体)
经过两个多月的展转治疗,妹妹的病情已濒临到死亡边缘。
不得已,妹妹只有回到故乡。住进她那幢满是灰尘的木屋里。
那幢木屋,是妹妹嫁过来后购置的。
买的是我老家院子里一户人家的木屋。
木屋拆下来后,我爹和我的姊妹亲戚们,就一根方、一张板地扛下山去。然后,又用车拖到镇上,一根方、一张板地扛到妹妹的婆家树建起来。
妹妹在她那幢木屋里,大约只住了两三年。随后,妹妹就随妹夫进城谋生去了。
现在,妹妹住进来,却是等待着自己无奈地死去。
妹妹身体里的癌细胞,已经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。
省城、市里和乡镇医院,妹妹都住过了。
所有的医生都无能为力。
正月二十二,这里,却下了一场大雪。
这是往年少有的天气。
娘和其他六个姊妹,全都来了。我们聚集在妹妹的木屋里。我们担心可怜的妹妹熬不过这个雪花纷纷的春天。
外面,冷风凄凄,雪花飘飘。
屋内,八九个挚爱的亲人们,痴痴地望着妹妹。我们守着她,为她扶背,为她搓脚。
妹妹除了痛,就是呕。
两个多月没进一点食物了。无物可呕。
妹妹呕出来的,是一串串长长的唾液。甩也甩不断。
好几次,妹妹差点就呕断了气。
妹妹总担心自己在雪天里离开,会给亲人们增加更多艰难。也就坚忍着,口再渴,也坚忍着。她怕抿一口水进去,会把自己呕死过去。妹妹任凭自己的五脏六腑,像火一样,剧烈燃烧。
雪,终究还是停了。
妹妹就乞求着亲人们离开。
妹妹说:你们都来守着我,我暂时不会死的,我应该还有一段日子。你们就回去吧!你们家里都有事,我求你们了!
有好几次,妹妹痛得已经说起了胡话。
突然,妹妹哈哈大笑起来,她说:哎呀呀!爹也来了!爹在说你们六姊妹都看着我“呕血”呢!
我们的爹,已经离开我们两年多了。
妹妹却说我们的爹在场了。这让我们愈加伤心起来。
妹妹的胡话一过,似乎又清醒起来了。
妹妹说:要你们不要这么多人守着我,你们就是不听,你们是想让我快点死,是吗?
娘就流着泪,吩咐着我们六个儿女轮流守护。每轮两个。多余的人,全都回城里去。
这样的安排,似乎让呻吟不止的妹妹有些了安慰。
然而,当每个姊妹离开时,我那枯瘦如柴的妹妹眼里,却充满着无限的眷念。
妹妹似乎在说:姊妹呀,我一直在坚忍着呢,我珍惜我们这一世的姊妹情分啊!可是,我自己也不知道,明天是否我还在……
这一天,是我二姐和我小妹守护着这个大妹妹。
妹妹要去小便了。
二姐说:就在房里屙吧,不要去茅厕了。
妹妹坚决不肯。妹妹一定要去茅厕。
二姐和小妹就搀扶着妹妹出门。
从茅厕里扶出来时,妹妹就哭了。
妹妹哭着对自己的姐妹说:我怎么就没忍住呢?刚才屙尿时,我屙出了两砣小屎。我是晓得的,我肚子里面,已经没有屎了。我应该把它忍在里面才是呢!这几个月来,亲人们都为我吃了苦,受了累,我无以回报啊!我只是希望,在我死的时候,能屙出一点屎来。讨个吉利,给姊妹们留一点财气。哎呀!我怎么就这样不中用了呢……
二姐和小妹听了,都在擦眼泪。
二姐哽咽着说:妹啊,你怎么相信这一套呢?那是迷信!只要屙得出来,就要屙!
妹妹却说:别人都说,人死的时候,屙点屎出来,就是给家人带财。
妹妹气若游丝地说:也不晓得,我的肚子里,还有没有屎呢?
三天后的早晨,我可怜的妹妹,躺在妹夫胸前,不声不响地走了。
二姐给妹妹穿寿衣的时候,才发现:妹妹在自己裤裆里,留下了两节黑黑的屎。
屎很硬。像石子。
娘和所有的姊妹,都哭成了泪人。
(根据妹妹杨崇梅生前之事整理。谨以此文,纪念妹妹)
(此文选自本人微信公众号《崇德随笔》作品。以上附《崇德随笔》微信公众号二维码,加关注,可阅读更多作品)
壹点号 崇德随笔
新闻线索报料通道:应用市场下载“齐鲁壹点”APP,或搜索微信小程序“齐鲁壹点”,全省600位记者在线等你来报料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