透明度(透明度100%)
失恋、失业、父母意外离世,这一连串的打击,让刚刚毕业的阿城性情大变。终日呆在家里,日夜沉迷于虚拟游戏里,坐吃山空。却意外成为了职业级游戏选手。
这下就更没有必要去进入外面一团乱麻的世界了。他把自己封闭在只有床和电脑的空间里,无须再对这个世界迁就和适应。
然而一天,阿城醒来后,却发现一个女孩正坐在自己的面前。
外面的世界,也是这一天,发生了大骚乱——新闻说,由于全球温室效应已经到达极限,气候环境轻微地改变了空气里的微元素,导致折射成像的条件也相应发生改变——另一个世界,或者是另一个维度的人类,被折射、重叠在了我们这个世界上。
这些像幽灵一般的、无法触碰的人就像一场噩梦般的海市蜃楼。各国政府镇压下这场世纪骚乱后,大家开始明目张胆地“偷窥”这些幽灵的生活。有人说他看到一个裸女在大街上洗澡,更有人说他目击了一场谋杀。
这些“幽灵”已经影响到了人们的生活,试想,你正在吃饭,忽然有各种各样的人冲进你的客厅开始小便。你的客厅在另一个世界是一个公共厕所这件事,并不是愉快的事是吧?
很快,联合国联合全球的科学家研究了一种戴上就可以“屏蔽”这些影像的眼镜。
阿城并没有去抢购这种眼镜,他变得不再爱打游戏了,他喜欢上了做一个观察者的感觉。
那个在他的房间里的女孩,就像是上天给阿城的礼物。她安静,偶尔也调皮。
她的世界正在经历战争,太多变故。她被家人抛弃,被朋友遗忘。她每天能做的事情,就是给她所爱的那些人写信。这些事情,是很久很久以后,阿城才知道的。
阿城一开始只是好奇,慢慢地,却对女孩产生了感情。他无法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称作“喜欢”,他和女孩之间,是真正意义上的“两个世界的人”。
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进入自己的空间了。阿城这样想着,却无法控制自己地,想了解女孩更多。
他根据女孩的书信,研究对方的文字体系,甚至加入了一个研究异世界文字和语言的小团体;有了一点心得后,他能读懂一些女孩的书信,了解了她的身世。
女孩很少会哭,她每天总是满心欢喜地写下书信或日记,又期盼着能等到一封有自己名字的来信。
莫名受触动,阿城心血来潮地找回他大学时的同学聚旧,大家又像回到了以前那些无心无肺的日子。大家在心智上变成熟了,阿城终于打破自己的那层硬壳,重新正视自己曾经的懦弱。
重新回到公司上班,阿城每天都努力地工作着,下班的时候又急不及待地回家看他的那只“小猫”。女孩在她的世界有自己的名字,阿城学了很久。虽然明知对方听不到,阿城每次回家的时候,还是会喊她的名字。
因为战乱,女孩搬过几次家,阿城也跟着她,在这个城市走来走去。朋友每次帮阿城搬家,都会问他原因。阿城总是很认真地说:我原先住的那里风水不好。
这个世界的人,自从戴上了屏蔽异世界的眼镜后,已经渐渐淡忘异世界人类的存在。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,异世界人类也渐渐在“消失”。
几年后,女孩的影像变得模糊了,就像被降低了透明度一样。这下就更像幽灵了。
十几年后,朋友们不知不觉都知道了阿城的这个秘密,劝他回头是岸的人越来越多。阿城口头上答应,可是转眼就把朋友的好心劝告抛之脑后。
没有刻意地在意时间的流逝,不知不觉,阿城就成为了异世界语言的研究学者,也成为一个已经无法回头,深爱女孩的男人。
这已经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了。阿城和女孩,都到了爷爷奶奶的年纪。
没有人再劝告阿城了,因为这种爱,已经成为了阿城和大家眼里的习以为常。女孩的世界的战乱早已停止,女孩最终没有等到任何回信。她最终平凡地和其他人结婚生子。哪怕最后被丈夫抛弃,女孩还是坚强地带大了自己的孩子。
如今,孩子长大离开,女孩又是一个人了。
三十年后的女孩,透明度已经快接近零了。她即将化成一阵风,从此消失在阿城的眼里。
女孩在老年的时候特别爱哭,她慢慢地开始不太记事,多愁善感,还总是做蠢事。几十年来,阿城一直都无能为力,只能安静地陪在女孩的身边,看她笑看她哭,直到现在,看着她消失。
阿城七十岁的时候,他几乎看不到女孩的存在了。女孩仅剩下一点残像,若隐若现。阿城眼睛也跟四肢一样不太好使了。
阿城成为了一个受人尊敬的学者,总是有很多慕名以来的年轻人来拜访他。阿城总是和蔼可亲的,可有时候他又会忽然发火,大喊大叫:别坐在她身上!
阿城慢慢对未来的事有预感,他似乎知道女孩将会在这些日子里彻底消失,所以他不敢懈怠,寸步不离。女孩的确是快要消失了,她的清晰度越来越低,越来越低。
直至到0%。
可是在最后一秒,阿城在女孩的眼睛里,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像。
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,就像阿城第一次见到女孩时的样子。
然后,阿城再也看不到女孩的影像了。
可是他一点都不伤心。他按捺着心里的狂喜,从客厅小跑到书房,颤抖着,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,还有女孩的名字。
然后像个年轻小伙一样,拿着纸条,回到客厅,举着纸条,大声呼唤,又蹦又跳,似乎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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